早上,聽見媽說外公又忘記了一些事。
記憶裡的外公,一直是我小三、四時的模樣。挺拔的身子、梳得貼服灰白的髮、三件頭西裝,以及飯前的一小杯酒。
聽說,年輕時的外公,是一個花花公子。曾有四位太太。
第一任,是童養媳。外公長到二十多歲時,說要追求自由,由她走了。
第二任,是鄉間的小情人。後來不知怎樣的分開了,沒有人再提起過。
第三任,是我的外婆。他們是同鄉,從小就認識了。生了兩個女兒,但其實沒有辦過儀式。
第四任,我也是稱呼作外婆。是外公獨自來港時結識。他們有四個兒子,一個女兒,是正式註冊的夫婦。
媽說,外公在她大約六、七歲時離開鄉下的,其間一直也沒有寫過信回家。一年後,外婆也跟著去香港,說要尋夫,結果尋著了,就留在香港打住家工。在十多歲左右,媽和姐帶著太婆來港,途中經歷了一些艱辛,最後就只有媽和太婆能夠抵步。我無緣見媽唯一的姐姐。
懂性開始,我就知道有兩個外婆。一個在渣甸山打住家工,我叫「渣甸山外婆」;一個和外公一家住在柴灣,我叫「柴灣阿婆」,媽叫她「阿嬸」。
我們這算作兩家的人一直親厚,也和氣。尤其是我媽,一直寵愛弟妹。
我以為,媽都不介意,直至外婆,媽的親母離世。有一次,媽淡淡然告訴我,外公獨個兒去醫院探望「柴灣阿婆」,又常在家問外婆要何時才出院回家。這些在我們親外婆在生時,都沒有做過的。我這才知道,媽其實也一直耿耿於懷。
我本性冷淡,從沒有承歡老人膝下。有時候與老人對坐,也不懂得如其他表兄弟姐妹般找話題,逗老人歡喜。近年,外公衰老得快,有好些事都不復記起。有時候,我在家附近碰見他,打招呼後就會懷疑,外公認得我嗎?他知道我是他的外孫女嗎?
今天,聽母親又說起外公,就像聽別人的故事。其實,我不喜歡自己如此涼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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